美國女高音歌唱家伊夫琳-麗爾(Evelyn Lear)2012年7月1日在佐治亞州的桑迪斯普林去世，享年86歲。她的離開與德國男中音歌唱家、也是她工作伙伴的菲舍爾-迪斯考的仙逝，僅僅相隔兩個月不到，可謂是一種冥冥中的約定了。

奧地利大指揮家卡爾-伯姆在他的自傳中這樣提到：“我要對美國的歌唱家贊譽幾句，在我看來，如果撇開北歐地區(qū)那些最優(yōu)秀的聲音，美國歌唱家天生的嗓音條件稱得上是最棒的。同時，他們的一個共同之處就是異乎尋常的發(fā)奮精神和不知疲憊的工作態(tài)度，完全超乎一般人的想象。” 麗爾就是伯姆所提到的美國女歌唱家之一。1962年，她在伯姆的指揮下，于維也納音樂周上飾演了貝爾格歌劇《露露》中的女主角露露。而《露露》這部普通觀眾看起來似乎有些費解和玄奧的現(xiàn)代音樂作品，卻成了麗爾生命中最重要的歌劇之一。

早在1960年，麗爾就擔(dān)任了《露露》音樂會版在奧地利首演的女主角。據(jù)說，當(dāng)時學(xué)習(xí)該角色的演唱只留給了她3周時間，而譜子的難度之高卻讓人震驚。《露露》是奧地利作曲家阿爾班-貝爾格一部未完成的歌劇，但無論是他所采用的十二音技法，還是極其成熟的人物形象塑造，都堪稱是劃時代的，同時也對演唱者音準(zhǔn)、音色和力度提出極大考驗。

女主角露露在情欲的催動下，以各種手法勾引異性，最終隨死亡而去。盡管場景和劇情有些猙獰，但是這部飽受爭議的表現(xiàn)主義音樂代表作最終還是獲得了時代的承認(rèn)，伊夫琳-麗爾在1980年代再次唱響完整版《露露》(第三幕由弗雷德里希-策哈續(xù)完)時，心中一定多了幾分坦然與欣慰。

在紐約大都會劇院期間，貝爾格的另一部無調(diào)性杰作《沃采克》也成為了麗爾發(fā)揮自己高難度演唱技巧的用武之地，這部題材同樣陰暗可怖的歌劇圍繞著不忠與謀殺而展開，就連一向非常挑剔苛刻的美國著名樂評人哈羅爾德-C。勛伯格，也對麗爾的演唱贊不絕口：“聰明極了，擅長準(zhǔn)確地捕捉潮水般音符中的每一個音，同時不失強烈的戲劇張力。”

伊夫琳-麗爾1926年1月8日出生于紐約，原名為伊夫琳-舒爾曼，她的家族有著猶太血統(tǒng)，母親是一位女歌唱家。麗爾的學(xué)生時代是在朱莉亞音樂學(xué)院度過的，后來，她獲得了去柏林音樂學(xué)院，追隨偉大的匈牙利女高音歌唱家瑪麗亞-伊沃格因?qū)W習(xí)聲樂的機會，并就此在歐洲開始了自己的歌唱事業(yè)。

首先贏得別人關(guān)注的，是麗爾在理查-施特勞斯歌劇《阿里阿德涅在納索斯》中的出色表現(xiàn)。就她本人而言，麗爾非常享受演唱理查-施特勞斯的過程——在施特勞斯的幾乎每一部歌劇作品中，麗爾甜美柔韌同時略帶空靈的唱腔，總能獲得有些挑剔的歐洲觀眾的認(rèn)可，尤其是《玫瑰騎士》中的伯爵夫人瑪莎琳——試看該劇結(jié)尾處感人肺腑的三重唱，麗爾與另外兩位女歌唱家魯特-威爾汀和弗雷德里卡-馮-斯塔德的歌喉水乳交融，讓這首后來在理查-施特勞斯葬禮上被采用的“升華之歌”有了超凡脫俗的美感。值得一提的是，麗爾是少有的扮演過瑪莎琳、奧塔維安、蘇菲三個女性角色的歌唱家，麗爾1985年在大都會歌劇院的告別演出也選擇了它�！睹倒弪T士》與她的緣分之深可見一斑。

在藝術(shù)歌曲方面，理查-施特勞斯晚年所創(chuàng)作的《最后四首歌》是麗爾非常喜愛與擅長的曲目。據(jù)說在那場1958年由鮑爾特爵士執(zhí)棒的倫敦音樂會前，留給麗爾研習(xí)《最后四首歌》譜子的時間不過四天。

盡管麗爾所獲得的主要聲譽集中在理查-施特勞斯與貝爾格這樣的近現(xiàn)代作曲家身上，但這并不意味著她從不演唱女高音的傳統(tǒng)曲目，比如莫扎特的《唐璜》與《魔笛》。還記得筆者當(dāng)初聆聽伯姆版《魔笛》中那段飄渺舒緩的詠嘆調(diào)，“啊，我感受到了！”(Ach, ich fühl's)被感動得淚水奪眶而出，其演唱者正是伊夫琳-麗爾。平心而論，作為一個美國歌唱家，她的吐字發(fā)音仍然算不上百分百的德奧腔，但是那又有什么關(guān)系？麗爾是用心在演唱。哪怕是上世紀(jì)60年代末，麗爾因為嗓音疲勞、聲帶磨損等問題不得不放棄需要高體力、高難度的現(xiàn)代曲目，專攻莫扎特與意大利歌劇時，人們同樣會在大都會歌劇院向她脫帽致敬。一面是莫扎特，另一面是貝爾格，作為一個以“女謀殺者”形象出名的女高音歌唱家，麗爾有著很好的平衡感。

1967年，在接受《紐約時報》采訪時，她說：“我熱愛亨德爾、莫扎特與理查-施特勞斯，同時，我也樂意去扮演一些精神癲狂的現(xiàn)代主義女英雄。這兩者是不矛盾的。我從不害怕在舞臺上用古怪的嗓音表現(xiàn)那些真實的事物，因為，真實的東西，永遠(yuǎn)是談不上丑陋的。”

伊夫琳-麗爾生活中的伴侶同樣是一位杰出的人物，他就是美國男中音歌唱家托馬斯-斯圖爾特(Thomas Stewart)，斯圖爾特是當(dāng)初麗爾在朱莉亞音樂學(xué)院的同學(xué)，演唱并錄制過大量瓦格納的歌劇，于2006年去世。麗爾和斯圖爾特都是目睹過美國歌劇界逐步擺脫對歐洲藝術(shù)家依賴的見證者，他們倆知道，若沒有臥薪嘗膽的努力，當(dāng)年一流美國歌唱家被二流歐洲歌唱家擠下舞臺的窘境還會重演。出于相同的理念，他們還設(shè)立了鼓勵美國年輕歌手的基金會。

麗爾最后一次與公眾見面就是在丈夫的陪同下，她前往卡內(nèi)基音樂廳看看那里的青年歌手如何詮釋瓦格納的作品。陪同的朋友這樣對人們說：“我們阻止不了她，她想看看年輕人。”

現(xiàn)在，這位出生于美國，卻在歐洲得以聲名大噪的女歌唱家，可以靜靜地與丈夫一起，安息在歌劇藝術(shù)同樣蓬勃發(fā)展的故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