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剛剛過去3個月，已經有數(shù)位電影人猝然而去了。且不說好萊塢的老牌影星秀蘭·鄧波兒，演技派的大咖、正當壯年的奧斯卡影帝菲利普·塞莫爾·霍夫曼，法國電影新浪潮的主將之一、以《廣島之戀》而傳世的法國導演阿倫·雷乃，還是一手打造香港電影黃金時代的電影大亨邵逸夫，以演《倩女幽魂》中燕赤霞而聞名的黃金配角午馬，單單內地電影人中就有幾位駕鶴而去，《卡拉是條狗》的導演路學長，飾演白毛女的老電影人林白、心臟病突發(fā)的電視劇導演袁牧女，還有就是3月4日在京辭世的中國第四代導演、原西安電影制片廠廠長吳天明。

作為“第四代”導演

吳天明算是大器晚成的導演，40歲才和滕文驥聯(lián)合執(zhí)導《生活的顫音》和《親緣》，直到44歲才開始獨立執(zhí)導影片。在這之前，他在西安電影制片廠當過演員——要不是2011年張楊導演邀請他重新出山，出演了《飛越老人院》，并憑借角色入圍亞太國際電影節(jié)最佳男演員，我們幾乎忽略掉了他的這個身份。

1983年，吳天明獨立執(zhí)導了他的第一部影片《沒有航標的河流》，描述了文革時期在某個長河上放排的三個工人的故事。他們隨著長河漂流各地，遇到各種人與事，在不同的環(huán)境中遭遇到了人們殘酷的命運。這些故事雖然不動聲色，卻充滿了扣人心弦的情節(jié)，讓我們感受到震動。

相對于吳天明早期的影片，我們更熟悉的是根據(jù)作家路遙的小說《人生》改編的同名電影。這部電影中，吳天明講述了一個想進入都市的農村教師高加林，在盛行走后門的社會處處碰壁，不得不重回農村的故事。在這部影片中吳天明不僅開始直面人生，而且開始面對生他養(yǎng)他的黃土地，并且自然地將人生與黃土地聯(lián)系起來，將人與自然聯(lián)系起來，使之成為一個藝術整體：“第一次把西北黃土高原那大自然的雄渾之美和西北人民的善良質樸、博大之美融為一體，是西影的第一部‘西部片’。”

20世紀80年代，吳天明的電影創(chuàng)作一直呈現(xiàn)上升趨勢，從《沒有航標的河流》到《人生》再到《老井》，吳天明完成了他電影創(chuàng)作的三級跳。《老井》作為吳天明最重要的一部影片，不僅是因為它獲得了國內國際多種大獎，更因為它是第四代導演中的一部具有重要意義的影片。電影評論家戴錦華說，第四代電影藝術家是失去了神話庇護的一代，他們登場于新時期大幕將起的時代，他們的藝術是掙脫時代紛繁而痛楚的現(xiàn)實政治，朝向純粹的電影藝術的一次“突圍”。所謂精神上的突圍，其實多少有些悲壯的意味，這種悲壯同時預示了第四代中國導演面臨的一絲困窘之境�！独暇�》就是其中完美詮釋第四代精神突圍的影片。

影片《老井》所講述的當然不止是打井和打井人的故事，而是“對水和愛的渴求”。既是打井故事，又是愛情故事；既有人與自然的斗爭，又有人與社會的斗爭；既包含集體主義的主題，又包含個人主義的主題；既有對文化精神的頌歌，也有情感悲劇的哀悼；既有歷史的主題，又有人道的主題——作者對孫旺泉的人生遭遇，既有敬佩，又有悲憫。實際上，正是水的渴望和愛的渴望、生存的渴望與自由的渴望之間不可兼得的兩難選擇，造成了影片《老井》巨大的藝術張力和震撼人心的悲劇力量。

而且正是通過《老井》，吳天明與張藝謀接下了師徒之緣。吳天明回憶說，當年他拍攝《老井》，借調了廣西電影制片廠的青年攝影師張藝謀來掌鏡。選角之初，吳天明希望男主角“孫旺泉”照著張藝謀的樣子找，“外形要像太行山的石頭，硬朗、結實、有棱有角，氣質要深沉，質樸中有股陽勁”，然而搜尋始終不能令導演滿意。最后，吳天明決定干脆就由張藝謀出演男主角，其中一個條件是，拍攝完之后，張藝謀可以自己做導演。

1987年，吳天明和張藝謀帶著《老井》參加了東京國際電影節(jié)，一舉奪魁，拿了最佳影片、最佳男主角等四項大獎。臺灣的電影學者焦雄屏回憶說：“那個時候，我們在會場上一直拍手，眼淚都快掉出來了，大家在那里拼命鼓掌。”回來不到半年，張藝謀就拍攝了發(fā)軔之作《紅高粱》，第五代導演橫空出世。

“第四代”提攜“第五代”

《老井》還沒有完成的時候，吳天明就基本確定了以張藝謀為主的《紅高粱》拍攝班子。這在當時可謂是撼動了經年不變的選拔機制。“當時，一個導演需要三年場記、三年助理、三年副導，九部戲，至少十年的實習，張藝謀只是攝影出身，肯定有爭議。”但吳天明又豁出去了，“做什么事，都有人說好，有人說不好，所以，我不管那么多了。”

在拍攝《老井》的過程中，已經瘦骨嶙峋的張藝謀拿著莫言的小說《紅高粱家族》來找吳天明說，他想拍《紅高粱》。吳天明爽快地答應全力支持。拍完了《老井》，張藝謀就去到山東高密采景，回來發(fā)愁說，根本沒高粱，30年前就不種了，想在那兒拍，那就得重新種高粱。但是因為電影劇本還沒有立項通過，根本拿不到錢。吳天明幫他想了一個辦法，他把西安電影制片廠的幾個主任拉攏過來，搜集了一下他們車間的小金庫，再加上平時賣廢品零零碎碎的錢，最后東拼西湊了4萬多，讓張藝謀拿去高密種了幾十畝高粱地。

《紅高粱》給吳天明帶來的不僅是規(guī)則和資金的壓力。電影界有人在質疑張藝謀的資歷，吳天明本人也被上級領導盤問。但吳天明自己扛住了所有的壓力，他一次也沒有去片場。“既然讓人家拍，就不要過多干預，不要去亂點評，給他充分的自由。張藝謀一直以來活得很壓抑，《紅高粱》這部電影讓他把生命的張揚發(fā)揮到了極致。”吳天明覺得《紅高粱》很好看，就去報名參加了柏林電影節(jié)，結果這部電影摘獲柏林電影節(jié)最佳故事片金熊獎，由此，第五代導演橫空出世，真正被世人所承認。張藝謀在柏林得獎以后，他就說，沒有吳天明，就沒有《紅高粱》。(責任編輯：韓杰)